在夜晚走在这个城市,孤独而又幽静。

城市里的房间里依然有着点点灯光,正在向外人诉说,这里依然不是一座鬼城。

至少现在还不是。

四处悬挂的告示牌,告诉这里的居民,2019 年 4 月 2 日,在那一天他们必须离开,这里将不再允许他们继续逗留。无论他们已经来到这里有多久。

今天我来拜访一位老朋友,或许这将是我见到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走到一扇门前,我按下了门铃。

门被打开,开门的家伙一言不发,将我迎进屋,带到了一个围炉旁。

“喝什么?零度可乐还是东方树叶?”

“呃……普通的水就好。”

“好吧,那你等一下。”

那家伙离开了一会,带着一杯水回来了。

“坐吧。"

随着俩人的面对面坐下,对话开始了。

“在看什么呢?”

我看到那家伙手边有本书。

“哦,小说,一个关于‘夜之国’的小说,说是每到夜晚就会有另一个世界,叫‘夜之国’,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猫咪和战斗的少女之类的……”

“看来是童话故事咯?”

“算是吧,只是感觉写的太矫情了,啰啰嗦嗦的,每次一看就想睡觉,看的断断续续的,最近先放下不看了,改看这本了。”

那家伙拿出另一本书。

“现在看的是这本,一个关于‘天使’的小说,讲述的是天使下凡到人间,因贪玩不想回去,最终在人间长久沉睡的故事。”

“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看这类的东西啊。”

“习惯了,或许早晚有一天就看不下去了,万物有始皆有终。”

“就像这个城市一样?”

……
……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今天是最后一晚了……”为了打破沉默,我决定改变一下话题。“要不我们聊聊过去的事情吧?”

“好啊,坐在炉边忆当年,有那么点垂暮之年吹牛逼的感觉。”

“还记得你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一天吗?”

“记得,记得很清楚。”那家伙坐直了身体,娓娓道来,“当时这个城市进来还要通行证和邀请函,当时一个叫做‘逼哥’的朋友给了我那封邀请函,我也就进来了。进来之后还需要登记我的个人信息,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这里居然需要使用真实的名字,包括你的姓和名都必须填写真实的信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完全像是裸体,谁都能看到你叫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第一批进来的人,有没有经历过那段时间。”

“呃……我进来的时候已经不是这样了。那么你那个‘逼哥’现在还在这里吗?”

“早就不在了。‘逼哥’是一个挺潮的人,他不太喜欢家乡城市的高墙封闭与高压管理,在黑市找小贩租了一个梯子翻墙爬了出来,跑到了外面的世界,也去过不少地方,至于来到这里,但也只是他的好奇心罢了。之后很快因为他租梯子的小贩洗手不干了,而‘逼哥’本身也年龄大了,跑不动了,所以他只能呆在家乡的高墙里安心生活了,我也没有在外面的世界再见过他,甚至有点杳无音讯的样子。”

“最近的确是对‘租梯子’的产业打击力度很大,那么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我会自己造梯子呀。”那家伙有点得意的说,“只要有材料有方法我就可以自己造一个梯子出来,不需要找人租的,我的梯子只是自己用,也不是贩卖和盈利,至少目前是没有问题的。”

“哦……好吧,我是找别人借的梯子。”

“但是不得不说随着租梯子的人逐渐消失,能来到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起码是在这里遇到老乡的几率越来越少了,也没法带朋友过来玩,挺不方便的。”

“但感觉恰恰是如此才让这里的生活显得有点独特不是吗?”

“这倒也是。”

“那么说说你刚来到这里时的生活吧。”

“刚来到这里的生活自然是开始混嘛……因为我初来乍到,在街上走,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在各自交流,自己却插不上话,我只能自言自语,感觉与这里格格不入。其实一开始我也只是没事来这里转转,因为类似这样的城市结构我家乡里也有不少,无非是用来社交,而那里的风格和熟人也比这里更多,我也只是听说这里比较自由切没有那些讨厌的发广告传单的家伙,所以才来看看的,毕竟家乡的社交城市里到处都是广告……挺讨厌的。”

“那么你后来是怎么留下来的呢?或者说,你是怎么迈出你的第一步的呢?”

“其实当时这个城市有个‘介绍板‘,它总是会在上面推荐一些或许和你很相配的朋友,说是’或许和你相配‘其实顶多就是’和你说同一种语言‘的那种感觉,也就是瞎极薄推荐,但尽管如此能认识一些说同类语言的家伙也是不错的,所以当时我就很无脑的把那些推荐名单上的人都加入了自己的关注,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渴望有机会能和他们说话成为朋友。”

“在那些你‘无脑’加的朋友里……有一些让你印象深刻的吗?”

“有,而且是两个,应该是因为加了这俩,我才得以扩展了自己在这里的社交圈子。”

“哪两位呢,简单说说。”

“一位叫做 Madao Zhao,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叫她‘赵夫人’,可能因为她是女的吧,加了她之后我才发现了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一些和自己兴趣爱好以及年龄都差不多的人,甚至还是一个小群体,正是因为加了她之后‘介绍板’上就会越来越多的推荐她那个圈子里的人,我终于得以打开了认识朋友的第一步。”

“赵夫人啊,挺有名的啊,你和她聊过什么呢?”

“我压根没和她说过话,关注了她没多久我决定无视她了,因为太烦人了,太罗嗦了,这人话太多,不管吃饭拉屎睡觉还是走路看到一只狗都会说个没完没了,还有点自恋,实在是不想看到我在这个城市的生活被这个家伙的日常琐事占满,于是就敬而远之。”

“那么另一位呢?”

“另一位就是 Vincent Mucid 了,我关注了‘赵夫人’,就有人向我推荐他了,或许他和‘赵夫人’差不多,一样的罗嗦,一样的‘不管拉屎吃饭睡觉走路或是看到一只狗都会说个没完没了’,只不过他和‘赵夫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哪里不同?”

“你关注他的时候他也会注意到你,也会关注你,甚至会和你聊天和说话,而且他也喜欢 Linux 和计算机,起码比‘赵夫人’那样的怨妇要来的好吧?而且他和赵夫人一样,也有奇怪的称号,叫‘肉棒君’。”

“我也知道‘肉棒君’,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为啥他叫这个。”

“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我只是有一阵看到他经常在家里烤肉肠吃,可能是因为这个吧,别人就这么叫他了。”

“你和‘肉棒君’现在还有联系吗?”

“有啊,应该算是在这个城市里认识最久的人了吧,只不过对他的看法也变了好几次。”

“怎么个变法?”

“一开始我觉得‘肉棒君’是一个程序员,技术宅,偶尔喜欢看看动画漫画之类的,他在很多地方有着很狂热的偏执,而且说话非常不懂得看氛围,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情商低’,当然这也符合一个 Nerd 的特征。”

“似乎不少从你们家乡来到这个城市的人都是这样。”

“毕竟出来需要一把梯子,没点工科底子都很难做到嘛,而且工科宅男比例也是很高的。”

“这倒也是。那么后来你对‘肉棒君’的看法是怎么转变的?”

“仔细说来‘肉棒君’本人倒是从来没有变过,可能是我成长了吧,一开始我和他没什么区别,也是天天瞎扯,但后来随着我从学校到社会,工作的时间越来越长,对事物的看法也变得更加多元,自己也有点越来越脱离原本他们的那个群体,所以也就自然而然觉得‘肉棒君’不是那么可爱了。”

“也就是说,‘肉棒君’没变,你变了,所以你和他有点渐行渐远?”

“可以这么说吧,其实在这个城市里呆了那么久,很多人都在变,很多人也都没有变。但通过在这里和形形色色的人的认识与沟通,我倒是变了很多。”

“哦?能描述一下相比于刚来这个城市,现在的你有什么变化吗?”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其实刚刚大学毕业,是一个有点中二的大学生心态。有那么点愤青的感觉吧,而且刚脱离自己被高墙笼罩的家乡,出走到这么一个宣称很‘自由’的城市,自然而然会充分享受自己‘自由’的权利,想说什么说什么,同时充满着对于原本留在家乡里高墙之内出不来的家伙们的鄙视,感觉自己比他们高一头什么的……”

“简单说就是‘优越感’是吗?”

“你这么说我也没法反对,大体就是‘优越感’吧。但是后来随着在这里接触到全世界各种各样的人,我发现自己当初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

“怎么讲?不是有‘自由’、‘开放’的环境吗?”

“其实这里并不是‘自由’的,我就被这里的警察抓走好几次。许多人说我们的家乡高墙林立,言论管制,因言获罪不给解释之类的,但我在这里被警察抓走驱逐出去的两次同样也并没有给我解释。第一次是莫名其妙的我被警告,没有人告诉我在何时何地说了什么,违反了哪一条规定,只是生硬的告诉我:‘以后你不能进来了。’,但是过了半年后我又莫名其妙的可以进来了。第二次则更加过分,在新年第一天告诉我,我被驱逐了。甚至不给我申诉的机会。因为这里申诉机构只能用古老的信件方式,你甚至找不到任何人去投诉,城市的管理人员永远不知道在哪里,而你通过信件申诉之后,也不一定会得到答复,第二次我等了不知道几天后又莫名其妙的取消了驱逐,至今也没有人向我解释具体的原因。”

“你觉得你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驱逐的?”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这个标榜‘自由’、‘开放’的城市其实谈不上‘开放’。作为一个日本动漫爱好者,喜欢一些日本动漫风格的女孩子其实很正常,而且日本动漫内容并非为青少年所服务,也有很多成人内容,当然更多的还是一种‘擦边球’内容,谈不上是色情,但应该是‘软色情’,可是这个城市在规定‘何为色情’的内容上没有具体的尺度,是不是色情完全是管理者凭心情说了算。同时也不告诉你到底是谈论的什么内容,看的什么图片触碰了本城市的规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警告或者驱逐,看不出来管理的条理性。”

“这一点上倒是和你们家乡的方式挺想的,不是法治是人治。”

“我觉得差不多,这个城市标榜的自由大多数只是‘他们允许你讨论的内容的自由’,我知道这个城市虽然号称全球化,城市的管理人员都是来自同一个地区的,所以都带着那个地区的风气,毕竟这是人家掏钱建立的城市,自然人家说了算。可是你硬要打着自己是‘自由’开放‘的态度来给自己立牌坊,那自然就让人反感了。”

“看得出来你对这个城市的管理层很有意见?”

“我觉得任何在这个城市呆的时间长的人,都会对管理层有很大意见。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这个城市还比较整洁,氛围也不错,后来城市简单粗暴的进行了好几次“重新规划”,把原本的建筑物全部拆除,换成了新的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物,同时还取消了原本大家觉得不错的市政中心,把街道变得又空又大,把房间变得又窄又小,同时完全听不进去所有城市居民的意见,一意孤行,强行推行自己的改革政策,让人无法接受。”

“所以糟糕的城市管理层是你呆在这里丧失优越感的主要原因吗?”

“呃……我觉得应该不是,这只是一方面。”

“还有另一方面吗?”

“是的,除了城市的管理上,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在这个地方的生活体验,其实和在家乡没什么不同,有些地方还不如家乡。”

“怎么讲?”

“在家乡说话是要受到制约的,虽然有很多很多的条条框框,但毕竟家乡人很多,聪明的人也不少,即使是被管制,一样可以用暗语或者比喻的方式畅所欲言,甚至可以明朝暗讽,不少用词看着颇为幽默风趣,甚至很有意思,乃至成为了一种特殊的文化。但是很遗憾,那种‘文化’在这座城市里其实是很缺失的,人们来到这里失去了枷锁,都开始疯狂的做那些‘之前不允许你去做’的事情,譬如疯狂的辱骂,疯狂的调侃,疯狂的人身攻击等,充满了对原本家乡里种种现象的鄙夷,但很快或许就会因为厌倦这些重复的行为而导致空虚,最后还是会依靠有人‘转发家乡的新闻和段子‘来在这里解闷。这就导致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只是为了追求‘自由’的空气而来到这个城市,但自由的我们反而没有创造出什么自己的文化,最终还是依靠那些‘家乡来的消息’支撑我们的文化生活,依靠‘家乡来的段子’让我们谈笑风声,我们还是没有真正的脱离原本的那个高墙内的框架,只不过是可以在这里骂的更痛快一点罢了。”

“你说的‘和家乡没什么不同’体现在哪里呢?”

“体现在看毛片,看黄图,看大美妞,建立小圈子,以及追捧各路女性上。我们有时候会唾弃家乡里那些‘低端用户’,但是这里似乎和那里没什么区别。尤其是追捧女性用户,我记得这个城市里出现过几个女名人,周围不乏粉丝团围绕,而有些聪明的女性用户也会尽可能迎合这些工科男的性幻想,让他们更加喜欢自己。殊不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啥呢?我记得这里有个女的都出走回去开直播卖身了……太乱了这个……难以想象。“

“但是这里‘自由’的氛围不应该促生更多比你们家乡更加‘多元化’的讨论和思维吗?”

“别扯淡了,这里是可以随便讨论,但是这里也有着恐怖的‘政治正确’,没有人限制你发言让你闭嘴,但是你周围的人们给你的压力会让你这么做。譬如大家都在讨论家乡的一件事,有人说家乡的管理层做的对,有人痛恨家乡的管理层说他们做的不对。俩人接下来面对的状况 99% 不会是求同存异,更多的是相互屏蔽。让人们达成共识是一种奢望,最后还是通过骂街收场。”

“你觉得是什么导致这样的原因呢?”

“我觉得是每个人生长的环境不同,导致他们内心植下了不同生长环境的萌芽,譬如那些从小生活中经历过‘文革’和‘下岗’的孩子们,长大后自然不会再相信管理层的每一句话,而那些从小在‘军队’或‘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们,则更多的不能理解前者对于管理层们的痛恨。有些人是既得利益阶层,有些人是受苦受难一路走出来的,俩人本身就是冲突的,对于整个世界的看法都有所不同,自然也不能达成相互理解。而且有趣的是,两边每个人在屏蔽对方痛骂对方是傻逼之后,还会坚持声明自己是看事物最全面的那一方……”

“让你这么一说,在这个城市生存还很复杂呢。”

“这个城市也让我开阔了自己的视野,接触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包括上流社会的,以及海外的,还有各种各样的‘业界精英’,学会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也让我对世界的看法更加全面。”

“能简单介绍一下这种思维方式吗?”

“要说详细真的很难啊,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多听对方的意见,然后了解对方出身的环境和经历的过去,进而可以结合他成长经历来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按照这个方式去和人沟通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和很多人达成‘共同理解’,我们要尊重每个人的想法,只要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在这个城市里你遇到过恶意吗?”

“有的,我遇到过几个恶意的家伙。虽然带着梯子来到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工科宅男,大多数都是 KY (空気が読めない:不会看氛围说话),可是有些人的确是打着 KY 的名义在伤害别人,包括肆无忌惮的对别人进行讽刺和攻击,尤其是一些心里脆弱的小孩子,长时间被攻击后自然会觉得内心难受,离开这里。”

“能具体说说这些人的特征吗?”

“我记得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如何在 G 城优雅的裱人》,虽然内容有些现在看起来挺偏激的,但是大多数现在还是有用的。”

“你前面说到在这里很多人会相互屏蔽,那么你有屏蔽过别人吗?”

“我屏蔽过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看到一些有‘恶意’的家伙就会屏蔽,另一个就是有些人实在是让我无可忍受的话,我也会屏蔽,大多数都是那些过于幼稚和无聊的家伙。这个城市远离家乡,也不会被家乡的人看到,所以有些人就把这里当作树洞,充分释放自己内心的扭曲冲动,讨论着很多甚至有悖伦理道德的内容,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这一点,如果你说出拒绝,他们也会很敏感自负的认为你在针对他,自以为受到了伤害……如此反复,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不如不见。”

“那么有什么内容你觉得无法接受呢?”

“过于明显的释放自己的性压抑和同性恋内容,以及异装癖。我知道表达性癖是自己的权利,但并不代表着你的人生每天都在性幻想中度过,我们应该有时间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至于同性恋,我觉得我不反对你是同性恋,但你也不应该反对我不是同性恋,很多同性恋会肆无忌惮的强迫别人接受同性恋,不然就说你歧视,实在是让我感觉有些恶心。至于异装癖也是如此,你可以穿女装,并且享受女装,但请不要诱导那些不穿的人去穿,更不要粗暴的穿上女装‘不是为了享受自己的美丽,而是为了辣别人的眼睛’,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一种人身伤害了。”

“哦……好吧,这个城市里这些人也的确够多的,几乎成了一种标志了。”

“是的,如果一个所谓‘开放’‘自由’的社交平台最终都会成为这样的话,我应该去远离吧。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城市里让我看不到世界的未来,他们很多人家境显赫,或者技术出众。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在这里生活的光鲜亮丽,买想买的东西,吃想吃的美食,去想去的任何国家,这也导致了这个城市里奇怪的氛围,拜金。但是他们的内心却有种不成熟,时常莫名其妙的伤感和空虚,而且在闲聊和无聊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最后在自暴自弃的同时还经常把一切怪罪于父母给予的关爱不够,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事情。倒不是说人生要打鸡血,只是我们作为人类,活着就应该有所追求和进步,每一年每一天都要比过去的自己更好一点,这才是我们和动物之间最大的区别,倘若是就这么堕落和自暴自弃,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看起来你在这里生活似乎成长了许多。”

“前面就说了嘛,在这里过了快 9 年,我也经历了自己的一系列成长,回望 9 年前的自己,我应该觉得那时的自己是个傻逼吧……”

“你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们应该也成长了吧?”

“少部分成长了,也有一些毫无长进的。我在这里认识一个老乡,就是竹公主。他和我的家乡在一个区域,我们也回到家乡里见过面,一开始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有梦想的人,他进行过长期旅行,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甚至找到过一份可以触碰到业界顶端的工作,前途实在是无限好。”

“然后呢?”

“然后他没有任何成长,他没有吸取其他人成功的地方,自己也没有创造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从来也没有思考过自己的过去与不足。只是每天重复着业界成功人士的话语,成为了一个光鲜亮丽的复读机与跟屁虫……”

“哦,那还真是可惜。然后你们怎么样了?”

“然后我和他断了关系。”

“你主动的?”

“哦不,是他主动的,说来这也是我无法忍受的行为。他曾经说过我结婚的时候记得给他发请柬,但是结婚之前他已经删了我的联系方式,我觉得自己还是要遵守约定,给他送去了自己的结婚感谢礼品,还制作了专属于他的感谢卡。但是他却很傻逼的发出来说我是在向他炫耀。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么情商低下的傻逼,还是让他自生自灭比较好,索性也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你都结婚了,你还给谁发了请柬呢?”

“好几个,还有认识的鸡尿,以及肉棒君,豆腐老师。”

“是一开始说的那个‘肉棒君’吗?”

“是的哟,他和竹公主一样情商低,收到后谢谢也没说,还说送的礼物不好吃之类的,我觉得以后或许我不会再给这类人礼物了,浪费钱。”

“哈哈哈,情商低的家伙的确让人无语。那么在这个城市这么久,你还有什么其他印象深刻的人吗?”

“印象深刻的人其实挺多的,有些人是过客,有些人则一直保持着联系。我个人比较欣赏的应该是鸡尿,大帝,马尾,Bob,豆腐老师,Hao Qiao 那些,还有可乐啊,KT啊,张酱啊,破威力以及 Fubuki 等。”

“你很欣赏马尾啊?我听说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可理喻哎。”

“其实马尾是一个很 Gentle 的人,并不是其他人说的什么暴躁老哥,他只是看不惯那些他不喜欢的事物罢了。我记得我曾经和马尾在一起玩 Dota 2,他作为初学者在游戏里表现的真的是毕恭毕敬,非常有礼貌也遵守游戏规则,性格也很直,所以会经常和别人闹翻,然后又和好……我记得他和 KT 就来过这一出。”

“KT 啊,你和 KT 熟吗?”

“我和 KT 熟悉过一阵,那时候他似乎对人生很迷茫,看什么都看不惯,但是我觉得他有点过于自暴自弃和‘丧’了,他有时候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大多数时候是让‘性欲牵着自己的身体走’,这种状态不太好,后来他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可能还是老样子,我希望他能战胜自己的身体的欲望……话说回来了,我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就看到过 KT 了,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很天真烂漫,也很健谈和 Gentle,和现在的马尾一样,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刚才你说到了破先生,有些人说你们俩挺像的哎。”

“我们俩应该是不一样的,他比我年轻的多,经历的也比我多,应该也会有更好的未来,只是希望他能少在乎别人的看法一点,多有点自我,找到自己的人生路线,应该是会很光明的。”

“评价很高啊……那 fubuki 呢?我看你对他很执着。”

“那都是假的,只是开玩笑而已。其实 fubuki 我觉得他有些地方误解太大,经常分不清玩笑。fubuki 是香港人,和不少台湾人一样,对我来自的家乡有很大误解,认为我们那里高压管制,四处是监控,只要一说错话就会被人带走。诚然这些现象是有,只是完全没那么夸张,而且家乡发展也很快,起码没那么穷了,也希望 fubuki 有时间能去我们家乡走一走看一看,消除一些误解。”

“你在这个城市认识的有台湾人吗?”

“有吧,不过真正有过交流的只有一个,应该是叫‘呱呱子’,他的原本姓名我忘记了,其实算是一个台独派。原本他没有表达自己政治立场,只是一个喜欢 LInux 的 ACG 爱好者,所以大家都聊得来,后来他上了大学,越来越多的想要表达自己对台湾独立的看法,只是很隐晦,经常用‘呱呱子讲故事’来说,阐述一些台湾的古风俗和历史,想要说明台湾有自己的文化,和大陆没什么关系等等,只是偶尔他刚说出一两句想要独立的感慨,就会被其他人喷回去,感觉也挺可怜的。”

“被人喷回去?”

“是的,呱呱子发言的地方很多是这个城市里组建的 Dota 2 游戏讨论小组,那个小组里很多都是家乡的鹰派,自然就是碰一鼻子灰咯。”

“那么你对于呱呱子的观点是怎么样的呢?”

“我只能说我个人不希望台湾独立,但是如果台湾人民真的想要独立,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我还是希望台湾人民多来我的家乡看看,和 Fubuki 一样,有些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说来感觉很奇怪啊,一开始你说你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里面都是工科死宅圈子,但是最终却发现都在讨论不同的政治和人生观点。”

“这就是很现实的一点,一开始大家都说自己是‘二次元’的,以为‘只要是二次元的,都是朋友’,后来发现,即使俩人都是‘二次元爱好者’,还是会存在很大的政治和人生观点差异,最终只能不欢而散。有些人甚至伤心的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么现在看来这个城市马上就要驱逐大家了,大家也都不得不离开了呢。”

“是啊,有聚又有散,才是人生的舞台。另外我听说似乎这个城市只是驱逐‘低端人口’,像我们这些不掏钱的人,会被驱逐,而有些愿意付费的人,是可以留下来的。”

“哦?那你不付费吗?”

“呵呵,我来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认识更多的朋友,既然大部分朋友都不在了,我付费留在这里干什么呢?看那些空荡荡的街道和那大红色的标识牌吗?再说了,这个垃圾城市我觉得早就该去死了。”

“说来你知道这个城市为什么要驱逐大家吗?”

“管理层说是城市的安保出现了问题,也无法修复,所以决定将大家请出去,为了大家的安全。在我看来这太扯淡呢,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们这些呆在这里的老家伙们,为什么不弄出一个新的城市让我们迁移过去,非要把我们粗暴的撵走呢?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这个城市没有办法赚钱,无论是城市里的商业化和发展还有和其他城市之间的互动都太差了,这么下去没有未来,不如把这个城市项目清理掉,空出地方干别的。”

“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后去哪里呢?我看其他人都选择迁移到 P 城或者 M 城,还有 T 城。”

“我不迁移了,或许会回到老家,也或许会去看看我在 T 城留下来的居所,虽然 T 城比这里热闹,但是 T 城熟人不少,反而不太自由,总而言之随缘吧。我不会跟随这里的其他人,让我们相忘于江湖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如果真的有缘,应该还会相见的。”

“听着有点伤感呢……”

“是啊……”

对面的家伙长叹一口气,喝完了手中最后一口东方树叶。

墙上的挂钟马上指向 12 点,围炉里的火光也越来越弱。

“看来我得走了。”我起身准备告辞,“已经快到 12 点了,这里应该马上就要驱逐了,先生不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那家伙摆摆手,坐在那里看着围炉,双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就在这里,等到他们来撵我走。我骂了这鬼地方九年,我还没骂够呢……就这么让我滚蛋了,太便宜他们了。哼……”

“说来今天晚上的聊天有点像是采访呢……只是单方面听先生发牢骚呢。虽然我感觉你一直在骂这个城市,但是你一谈论起来,总是有说不完的内容呢。既然先生说了这个地方那么多不好……其实还是……不舍的走吧?”

…………

那家伙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微微的说:

“走吧,有缘再见……”

“先生,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让你对那些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所有人说一句话……你想对他们说什么呢?”

…………

……

一阵沉默之后,对面的家伙缓缓的开口了:

”九年前,我带着故事,来到这里,遇见了你们。九年后,我们即将带上自己在这里的故事,各自出发,去新的地方,遇到新的人。你与我之间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相互成为了这九年故事里的一部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

“很高兴……认识了你。”

………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出了那间屋子,街上已经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背着行李在离开。

我回望那间小屋,屋内传出了挂钟敲响 12 下的声音。

这个城市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最后一刻了……

“谢谢你认识了我”

我心中默念,迈上了迁徙的旅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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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