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 7 年前搬到现在的楼上的,在高楼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邻居」的观念,偶尔会在开关门的时候看到一眼,俩人擦肩而过不多言语,大概这就是现代的邻里关系。

我是在前几年才发现我家隔壁住的是个老太太的。

那是一天晚上,她来敲我家的们,我父母都不在家,开门的是我,在外面的是一个身体很胖,身高不高,穿着一个大棉袄,声音很洪亮的老太太。

“来……李XX,你来看看这个……我不明白这个……“

老太太把手里的 iPhone 递到我面前,操着浓厚的河南口音,嗓门很大,称呼着我父亲的名字,不知道在向我说什么。

很明显,她似乎是把我当成我的父亲了,而她的口音过于浓厚,我实在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大概是手机不太会用还是找不到某个人的电话了,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她嗓门太大,我对这种人似乎天生没什么好感,我也不想和她说太多,于是准备婉拒。

“奶奶,不好意思,我爸不在家,要不您等他回来再说?”

“哦……哦……”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你是他的儿子是吧……哦……那……不在家就算了……”

老太准备走的时候又扭头回来,

“那要不你帮我看看吧……我实在不会用……你们年轻人懂这个”

说着手里的 iPhone 又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推脱不得,只能拿过来看看,经过一阵艰难的对话,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是她不知道怎么用微信语音给自己儿子发信息。

经过一阵解释和教学,她终于学会了,露出了笑容。

“谢谢啊!谢谢啊!”

老太太很开心,其实这时候我对她也没那么讨厌了,之间那个老太太转身回到隔壁的那户,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原来她是邻居么?

这是我第一次得知邻居是个老太太,那时候距离我搬到这里也有快 2 年了。

后来这个老太太又来找过我几次,大体每次都是手机不太会用的问题,老太太家里总是她一个人,我没见到她家有什么客人或者其他人。通过和老太太交谈得知,她有很多儿女,不过都是在外地,或者不住在这里,她一个人独居,儿女们为了方便和她联系,给她搞了个 iPhone,平时和她发语音和视频,但是她不太会用。

“现在年轻人都用这些我搞不明白的东西,一句话发来发去的,跟过去一样打电话多好。”老太太每次问我怎么用手机之后都会这么说一句,还带着略带歉意的表情。

我有时候觉得这个老太太虽然天天面带笑容,是不是挺孤单的。

在春节的时候,老太家的门大开着,在里面可以听到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包括年轻人和中年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老太的儿女们回来看她,而在春节之后,隔壁又恢复了平静。

去年的时候,我的奶奶住院了,有次出门遇到了老太,老太很关心的问我,我奶奶住在哪里,她想要去探望。

我很吃惊,她居然认识我的奶奶。

“她在你小时候就认识你了啊,你不记得了?你奶奶家的邻居。”我向父亲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他这么回答我。

然而我依然不记得这个老太太是谁,我对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也是在她找我问微信怎么用的时候才明白还有这么一个人,并且还是我家的邻居的。

隔壁的老太太很少出门,但是特别喜欢看电视,经常会把电视的声音开的很大,有时候甚至在走道里都可以听到电视的声音。有时候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也能听到遥远的隔壁的电视节目声,我觉得这甚至有点扰民。

但是考虑到老太太一个人,或许需要一点声音来热闹一点,加上我并不是神经衰弱,入睡没啥问题,所以也就不说什么了。

有时候我时常会想,如果一个人孤独终老的话,会不会变得和这个老太太一样。

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买菜,老太太或许还有自己的儿女来看自己,但也仅限春节那几天。很多与社会脱节的年轻人躲在家里享受着互联网上的第二人生,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已经几乎被遗弃。

只不过他们是上网,老太太是看电视而已。


直到某一天,父亲告诉我,隔壁的老太太去世了。

我很吃惊,一个平时看着没什么毛病的老太太怎么突然走了?

“肥胖,高血压,听她儿子说吃药也不太及时,出门摔了一跤,脑溢血,抢救无效了。”

听到这些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太太的确很胖,也很少运动,但是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些。

“说来她比你奶奶还小两岁呢。”父亲又开口了,“走了怪可惜的,平时也没有人来看,得亏是出门摔倒被发现了,结果还是晚了,要是在自己家里这么摔一跤……”

父亲没有继续说,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老太太一个人,如果倒在自己家里,如果子女再缺乏联系,发现的时候或许就已经……

老太太去世的后天,楼道里摆满了花圈,我看着那些花圈,没曾想过那个老太太原来有这么多子女……

老太太去世的后几天,大门开着,楼道里弥漫着香火的气息,从门口路过的时候瞄了一眼,屋里坐满了人,所有人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老太太去世的一星期后,来了搬家公司,似乎将老太太的屋子里的什么东西搬走了。

老太太去世的第二星期后,隔壁的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过……而走道里再也没有了看电视的声音。

老太太去世的第三星期后,隔壁门上插了几张小广告,还有挂着的印有广告的手提袋,好几天了也没有动静。

我向母亲说起这个,在医院工作看淡生死的母亲一脸淡然:

“估计很快隔壁就有人了吧,房子应该会被租出去的。”

老太太去世的一个月后,某日,上班出门的我,看着隔壁门上的小广告,清理了一下,扔进了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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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是我能为那个老太太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