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柄分你一半
其实我的父亲也是个 Gamer,用中文来说就是个“玩家”。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红白机了,当然,是父亲买的,我经常看父亲在玩儿,而自己玩儿的机会不多,一来是当时有种舆论风向“游戏机 = 毒品”,二来是我的确不会玩儿。
终于有一天,父亲看我一直在眼巴巴的看着他玩儿,就把红白机的 2 号手柄递给了我。
“一起来玩儿吧?红色那个人是你。”
之后我就开始了自己的游戏旅程,当然是和父亲一起,因为一直觉得自己玩儿的很烂,所以我玩游戏的时候,都是和父亲在玩儿,我们一起玩过很多可以双打的游戏,而对于当时的红白机来说,支持双打的游戏是一个极大的加分项,你可以找到你的朋友,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其他各种小伙伴一起玩儿,总归觉得“俩人玩儿比一个人玩儿快乐”。
后来红白机就渐渐的淡出历史舞台了,家里买了电脑。初次接触电脑游戏的我就彻底被震撼了,要说电脑上的游戏就是不一样,比起红白机那种简单的色块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而父亲也开始接触了电脑游戏,我玩游戏的范围倒是很广,RPG、ACT、FPS、AVG、RTS 都有涉及,而父亲玩儿的则专一得多,他喜欢射击与打枪,几乎一直在专注 FPS,偶尔也有 ACT,但也全部都是带准星的第三人称视角射击游戏。
有时候看到我在玩儿 RTS,父亲就会不屑地说,这上面的人儿太小了,看着不真实,于是继续玩儿自己的 FPS 去了,现在看来父亲应该是那种注重第一人称体验的人,而我有时候也会苦口婆心的解释,RTS 这类游戏看起来人儿小,但其实不简单,不仅仅是 RTS,还有 RPG 也是,故事其实很有趣的,有些 RPG 是回合制但是也有它自己的乐趣,blah blah blah。
遗憾的是父亲还是不感冒,与此同时的事情就是,我渐渐发现我与父亲之间对游戏的概念已经渐渐分离了……
所谓分离,就是我玩儿我的,他玩儿他的,而电脑游戏的发展也日新月异,各种各样的新游戏层出不穷,但因为家里只有一台电脑,大多数电脑游戏……哦不,应该是除了那些用模拟器的街机游戏,几乎都没有办法俩人一起玩儿。
所以我玩了很多游戏,父亲也会找我让我去给他安装点“打枪的游戏”,他也顺着玩通关了《三角洲特种部队》一代到三代还有后续资料片,还有《重返德军总部》以及《荣誉勋章》之类的一系列作品。
“昨天又打的天昏地暗哎。”有时候父亲会手舞足蹈的和我说自己的游戏体验,因为我上学时间多,玩游戏时间少,也没法和他说太多,也只能看他突然兴奋一下,接着也就各干各的去了。
之后就是高中,然后是大学,我玩的游戏越来越多,对于游戏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也看着《电子游戏》这种产物逐渐被称为“第九艺术”,游戏的作品画面越来越真实,讲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强,操作的体验感受越来越好,甚至衍生出各种派系,主机党,PC 党,网游党,以及最近出现的手游党,相互之间偶尔还有鄙视和摩擦,一群人甚至会为了一个新上市的游戏是不是“神作”而吵得不可开交,有的人甚至会洋洋洒洒的书写一大篇来描述自己对于自己喜爱的游戏的剖析,有些人对于各种知名游戏制作者的名号可以轻松罗列一大堆,有些人甚至可以说出各种游戏的研发历史和周期以及背后的小故事。
这些人会被认为是“真正的玩家”,游戏对于他们来说是“艺术品”,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特别是他们自己最爱的那一款。
有时候我也会羡慕那些“真正的玩家”,并且愿意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玩家”而去尝试他们推荐的各种游戏,在游戏中企图挖掘游戏背后的各种东西,实际上这样的确会得到一定乐趣,并且你也会感受到游戏之所以被称作“第九艺术”的理由,它的确富有魅力,它的确有艺术元素存在与其中,最重要的是,它的确可以给你带来和看电影与看书一样接近的体验,并且有时候还会超越它们。
不得不说,一个好的游戏,不亚于一本好书和一部好电影。
于是我也开始存在有了一种自豪感,我玩游戏,明明和那些电影鉴赏家差不多,为什么游戏还需要被一直打压和不被理解?明明是这么美好的东西!我应该让更多的人了解游戏!
于是我想起了我的父亲,父亲是带我进入游戏世界的人,他应该会理解。
但是回到家后,我发现我的父亲已经不玩儿游戏了。
我给他专门买了一台电脑,专门挑选了一个不错的显卡,搭配了挺强的游戏配置,在上面我安装好了好几个他喜爱的打枪游戏,《荣誉勋章》,《使命召唤》,《孤岛危机》系列。
结果发现父亲就偶尔玩了一下《荣誉勋章》,就再也没玩过游戏,大多数时间在玩儿蜘蛛纸牌,然后上网看看新闻,就去搓手机了。
我问父亲为啥不玩《荣誉勋章》和《使命召唤》了,明明这两个是不算差的游戏,尤其是《使命召唤》现代战争系列可是评价比较高的作品之一了。
“总感觉没什么意思。”父亲搓着手机回答,“和过去玩过套路都几乎一模一样嘛,而且总觉得废话更多了,玩起来总觉得……没有过去好玩儿了。”
百思不得其解,过去父亲玩儿的游戏都是英文,父亲英文就认识“OK”,他依然追随者游戏里的 GPS 做任务玩儿的不亦乐乎,现在的游戏几乎标配中文字幕,有的甚至有中文语音,画面进步明显,叙事能力更好,代入感更强烈,怎么会觉得不好玩儿?
“那你现在不玩儿游戏了?”
“玩儿啊?”父亲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和你妈玩连连看和斗地主呢。”
“那有啥好玩儿的?”
“好玩儿啊!游戏自己玩儿肯定没有和别人一起玩儿有意思啊。”父亲不经意的答到,又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怎么,要试试嘛?”
于是我拿出了手机,装上了自己最厌恶的厂商的游戏,开始了和父亲的对战,结果很惨,父亲完全压制我。
“不怎么样嘛……你还说你喜欢玩儿游戏。”
之后就是我的反击了,有来有回,爷俩儿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的玩儿了一下午。
突然我意识到,原来连连看也可以这么好玩儿…
“所以说啊……游戏自己玩儿没意思,和别人玩儿才有意思啊……”父亲收起了手机。
“你一直在玩儿这个?”
“对啊,有时候和你妈玩儿,有时候和单位的小年轻们一起玩儿,非常有意思,我还能拿第一呢,这玩意也方便,几乎每个人都有手机,都装的有这个,点开面对面就能玩儿,不得不说科技真是进步了啊……”
而我似乎理解了什么……原来“游戏”的定义范围本应是可以更为广泛的。它不仅仅指某些包含“第九艺术”气息的产品,更应该回到原本的含义,“游戏”俩字本身就是指人的一种娱乐活动,并非是特质某种电子产品。对于父亲来说,游戏本身如何似乎并不重要,只要有人和他一起玩儿,那就可以带来快乐,就是好玩儿的。
曾经我觉得父亲已经不是一个“玩家”了,但是想想,他其实一直都是,而且他获得的乐趣比我多的多。
有时候想想真是讽刺,我大多数时间躲在屋子里,在平板上,在电脑上,玩着那些所谓的“大作”与“第九艺术”,惊叹着里面的美好,各种各样的视觉冲击让我高潮迭起,玩过游戏之后我也会突然兴奋的去打开各路 SNS 和社交平台抒发自己爽得不行的情感,洋洋洒洒写一大篇,祈求获得别人的认同。
但是关上屏幕之后,回到真实的世界,获得的是更大的空虚。就和吸毒一样,极大的快感之后带来的是巨大的落差,那种失落感更加强烈。你想要对周围的人描述你看到了多么美好的景色,但是别人压根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因为别人对你的精神世界并不感兴趣,他们只能看见,你在对着屏幕独自亢奋而已。
你身边大多数的人并不会和你一样玩你的“第九艺术”,我问过不少人“你玩游戏吗?”,大多数回答的都是“不玩,我笨,玩不来那个。”
他们真的不玩游戏吗?或许人家往往会在无聊的时候点开连连看或者黑白棋找好朋友玩一把呢?黑白棋就不是游戏了吗?连连看就不是游戏了吗?
前一阵看到任天堂推出了最新的 Switch 掌机,游戏的宣传广告让我有所触动……这款掌机被设计为允许把左右手柄拆开,每个拆开的手柄还可以独立当作单独的手柄使用。带出到外面是掌机,在家里插在底座上是游戏机。游戏上有大作,但是更多的还是那些传统的“任天堂”风格的作品。
游戏有人调侃“任天堂”风格就是“马赛克的游戏性”,其实想想,当初我买 PSP 和 PSV 的时候也嘲笑过任天堂,上面的游戏画面不堪入目,而且大多数在我看来“不能算是游戏”,但恰恰是这些“不能算是游戏”的游戏吸引了一些人去购买。而且任天堂上的专属游戏真的很多,大多数游戏上手简单,只是纯粹的游戏,更不用说粉丝群体众多了。
然而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重点,重点的应该是任天堂想要打造的游戏体验。
他们希望这台游戏机可以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纽带,每个人都应该可以在游戏中获得乐趣,而不是关掉屏幕陷入自我陶醉,继而坠入空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任天堂利用 Switch 的手柄打造了好几个“简单上手易于分享”的游戏,譬如利用手柄的传感器挤牛奶,利用手柄的传感器扮演西部牛仔对决,分离两个手柄,两个人在一起玩儿马里奥赛车等等等。
这些游戏的特点非常明显:简单,有趣,适合多人面对面玩儿。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这个产品的使用场景,两个朋友见面,你拿出一台掌机,掰下一个手柄,递给对方,开启一个可以协作的小游戏,它会为你带来快乐,远胜于你一个人拿着手柄坐在一片漆黑只有屏幕发光的大屏幕前来的好。
父亲虽然老了,但有时候也会看我玩一些他没有见过的游戏,我让他亲自试试,他则是摆手“我玩不来这个。”,或许我也会买一台 Switch,在这种情况下,取下一半手柄递给他,就像他当年对我说的那样:
“一起来玩儿吧?红色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