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标题或许会让人想到某个童谣，甚至某个游戏，其实这游戏我玩过，但是我这次说的不是游戏，虽然要说的可能和这游戏表达的有那么点关系。

天津炸了。

正如预想的那样，网络开始为此转动，沉寂许久的世界再次喧闹起来。事情的本身尚未明了，但是关于人性，关于消防员，关于每个人的立场，却上演了一个个年度大戏。

然而此刻我想到了三个事情，可能与此有关，也可能与此无关的三个故事：

1.原本品学兼优的少年

事情发生在 11 年前的塘沽区，一个 13 岁的少年在早上告别了父母说上学后，并没有走向学校，而是留下了四封遗书，走到了楼顶，跳楼自杀。

少年名叫张潇艺，时隔 11 年后，不知道是否有人还记得他，我记得他，因为那时的我和他一样，如果他活着的话，或许和现在的我是一样的吧。

如果你想要感受下可以重新看一下当初的报道，回顾一下相关的视频。

当然，我有必要引用一个相对客观一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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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2月27日，天津市塘沽区悦海花园小区一名叫张潇艺的少年坠楼自杀。他的同学曾经反映。张潇艺的家庭环境非常糟糕，父母关系不融洽，整天因为琐事打的不可开交。家里甚至时常没人给年少的张潇艺做饭，张潇艺每天只能靠吃方便面来度日。父母之间的怨恨有时还会无情的转嫁到孩子身上。这样的家庭不但没有给孩子应有的温馨和美满，反而让张潇艺的生活苦不堪言。这使得张潇艺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他感到“陌生”的家，他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晚回家。在他来看，与父母见面的时间越少，他越会感到所谓的“安全”。

张潇艺生前喜欢一款单机游戏《魔兽争霸3》。通过玩游戏，他找到了在家里得不到的那份开心与温暖。张潇艺对这款游戏非常感兴趣。不仅仅是玩，张潇艺利用这个机会，更充分的发挥了自己的文学天赋。利用游戏人物的名称和自己的创意。张潇艺撰写了总共7本奇幻文学小说，取名为《守望者传》。但张潇艺的父母对游戏的偏见非常大，不但反对孩子玩游戏，更反对孩子接触所有与游戏相关的东西。张潇艺苦心完成的其中3本小说，被父亲发现后强制撕毁。这使张潇艺的心灵又一次遭受了致命的打击。最后张潇艺在2004年12月27日，跳楼自杀。他死后，人们发现了剩余的另外4本小说。总共8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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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你想象的那样，因为张潇艺玩过游戏……玩过《魔兽争霸3》的游戏，那时候《魔兽世界》还没有上市。所以一切的责任被推到了“玩游戏”这件事情上。少年写出的游戏小说被作为了“对网络世界的沉迷”进行批判，在众人的眼光里，这个孩子犹如一个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可怜虫，活生生的被吸入了网络游戏的漩涡里，走向癫狂，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现在看起来很扯，但是在当时那个年代，游戏是在校学生无法接触的禁果。

在我看来，张潇艺是个有才气的人，即使在现在，他写的那本《守望者传》依然是很有料的，剧情展开我不得而知，但是从言语流畅程度上，就可以看出质量颇高，下了心血。

一个家庭没有什么温暖的少年，苦心写出的东西被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家伙粗暴的摧毁，基本等于摧毁了他内心的世界。正如《明日的世界》中所说，“什么才是世界呢？不是地球，而是你，和你周围的人，以及你和周围的人建立的环境，结下的羁绊，这才是世界。”，对于张潇艺来说，他写的小说，和在写小说时认识的朋友，以及期待着他的那本小说的人，才是他的世界。

新闻里说张潇艺死亡时写了四封遗书，一封是给父母的，另外三封是给“师傅”，“朋友”和其他什么人的。我想，他应该还是有朋友的。只是我不知道张潇艺的父亲有没有把遗书送到，还有就是，那本手抄的《守望者传》下落如何。

我尝试去搜索这个少年留下的《守望者传》是不是被流出或者出版，结果自然是没有……或许他剩下的四本著作也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这个少年后来火了，因为他的父亲将他的死推到了游戏开发商的头上，一纸诉状将奥美（当时暴雪游戏的代理）和暴雪告上了法庭。

一个人因为心情不好去写小说，后来因为写的小说被撕毁，生气的自杀，所以责任在小说剧情相关方对吗？只因为小说内容是网络游戏相关吗？

在采访里张潇艺的父亲反复强调，“他原本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是的，这是似曾相识的话语，每次我们遇到某某少年因为沉迷XXX自杀的新闻里，都会看到这句话，好像一个孩子原本是很好苗子，就因为碰了网络游戏，所以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游戏的错，游戏好似毒品一般，沾不得。

想想的确是那么回事，因为游戏在那个年代就被称作“电子海洛因”。之后的事情发展就更加戏剧化了，各路网瘾专家纷纷跳出来，拿着张潇艺的名字四处乱晃，他留下的《守望者》传的部分段落也被网瘾专家拿来当作网络游戏毒害孩子罪证，先是张春良，后是陶宏开，各路媒体争相 PK，网络游戏是对是错，大家战的飞起，有捞钱的，有伸张正义的，有刷存在感的，有放主旋律的。

讽刺的是，每个人都说，自己是为了抚慰张潇艺的在天之灵。当 CCTV 痛批过《魔兽争霸3》这款“网络游戏”之后，张潇艺的父亲信誓旦旦的说“张潇艺你安息吧，害你的网络游戏我会替你干掉为你报仇的。”

如果张潇艺的灵魂正在游荡，看到这个场景，或许会气得死第二回吧。

时过境迁，现在对于网络游戏也没有那么大的矛头，或许现在的孩子父母都已经玩过游戏，亦或许现在的升学压力不是那么大了，再或许已经没什么人玩网游了，毕竟单纯的打开个贴吧或者论坛，刷啊刷啊刷，一天就过去了，比网络游戏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

张潇艺是不是因为网络游戏而死，我想现在看来已经很明显了。对于他的情况我甚至有点感同身受，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父亲都会买来大量的他喜欢吃的炸鸡，堆在桌子上，告诉我好好吃。

我知道他的意思，父亲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东西给我，我吃了，心情就会好。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样，父亲完全不愿意去了解我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只是觉得，给我好吃的，我就会心情好。正如张潇艺的父亲给他买篮球一样，认为他只要不去玩网络游戏，去玩篮球，他的孩子就不会死。

然而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孩子推向了深渊更进一步，最亲近的人不了解自己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最亲近的人完全不想要去了解自己。

2.讨厌被人致敬的消防员

三水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消防员。

其实三水并不是想要当一个消防员，他只是做了一个人生规划，高考的时候，他认为走部队院校考军校这个路线会对自己有利，所以选择了这条路，只是最后没想到成为了消防员。

我和三水见到的次数不多，但是也聊过，当了消防员的三水非常的辛苦，经常长期处于很紧张的状态。但是即使如此，三水还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毕竟他高中的时候学习优异。

再次见到的三水显得沧桑了许多，有时候我会去问三水一些部队里的事情。

“他们说部队里教育都是洗脑，真的吗？”

“真的。”三水很诚实，“但是没有办法，部队必须洗脑。”

“为啥？”

“你玩过 RTS （即时战略游戏） 吧？譬如魔兽三，想想一下你圈了一队 Footman，A 到对方家里，结果那几个兵死活不按照你的路线走，甚至走一半直接跑了，你的感受。”

………………

“一切行动听指挥，部队里的兵只能这么做。为了让你听指挥，对你进行洗脑教育，让你坚信自己效忠的力量是正义的，这样你在战场上才不会动摇。”

“哪怕让你送死么？”

“我不想死。”三水叹了口气，“但是部队的命令的话，死也得去……”

“去死也不能跑吗？部队真的会让人送死吗？”

“还是魔兽三，你应该玩过人类的法师流战术吧？在二级基地人口的时候，让一开始练级的 5 个 Footman 在 Farm 或者骚扰中故意死掉，以换取人口空间的做法。”三水喜欢玩 RTS，星际和魔兽三都是他的最爱，噢对了，红警也是。

“…………那是游戏……那不一样。”

“战场就是指挥官的游戏，只不过他控制的是人命而已。再说了，你在游戏里控制的何尝也不是人命呢？“

我有点理解为什么三水在打魔兽三是很少让自己的单位去“送死”，即使是当初比较流行的 RPG 自定义地图 Footman Frenzy Clan War 里，他也对那种为了防止对方获取经验，杀死自己兵的做法表示不齿。

“那……真的只能送死了吗？”

“别说的那么难听……”三水笑了，“应该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现在是消防员，有时候火势无法控制，你也不能退缩，因为除了你能救人，其他还能有谁呢？你的工作就是如此，我只是完成自己工作而已。”

“所以消防员被很多人尊敬和感谢啊……”

“有吗？”三水有点嘲讽的笑了，“现在感谢消防员的很少吧。”

“你救了那些人不会感谢你吗？”

“会。”三水很确定，“但是我不在意。”

“感谢…………不在意？”

“当兵的时候经常会被说‘你是最可爱的人’，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媒体前来慰问，每次抢险进火海的时候也会有人在外面高呼加油，但是有什么用呢？”

“你听了不高兴吗？”

“说实话。”三水叹了口气，“一点也不高兴。”

“为啥？”

“救人的是我，送死的是我，你只是站在远方喊个加油，而我也只是履行指挥官的命令，事情并不会因为你多说一句感谢或者什么‘最可爱的人’而改变什么，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很烦，天天说我们辛苦了，既然辛苦了就不要天天给我们添麻烦，嘴上说的好听，我们还是得去救人和抢险，你们动动嘴，我们还是得跑断腿，你说光那么几个感谢有什么用呢？”

“被人致敬的时候你不会高兴和欣慰吗？这至少应该有点吧。”我其实有点惊讶。

“没有。”三水起身，示意自己有事得走了，“我讨厌被致敬，有时候那群人过度的热情反而是添乱。”

望着三水的背影，我觉得他似乎也活在一种无奈中，而我们对他们的一种致敬和赞扬，反倒像是对他们的一种嘲讽。

顺便我想，如果三水现在在玩 Dota 的话，他一定不怎么反补。

3.先用着与太麻烦

在单位进行设备和系统的维护，难免会遇到问题。

有些问题是可以马上解决的，有些问题是不可以马上解决的，还有些问题是压根没发解决的。

譬如有时候我会发现医院的一些服务器运行非常老的 Windows Server 2003 ，这些机器硬件很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装了这么一个老掉牙的系统，上面运转的服务也只是一个 LAMP，迁移到 Windows Server 2008 甚至 2012 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更重要的是，这个 2003 的系统每过一阵就会崩溃一次，完全没法接受。

我向主任提出了这个要求，结果被拒绝……

“现在能用，为什么要动？先用着，重启就重启呗。”

医院的一些设备的系统是一个独立的隔离网络，然而有些主任提出了，想要把这个网络接入医院的内部网络，查看上面的内容。

譬如原本一个实验室内网里传输的检测数据，想要借助网络传输到外面，所以就得将整个内网接入到医院的主干网络去。

主任得知，让用一根双绞线弄配合一个 100 元左右的小交换机将需要连接入主干网的机器配上双网卡连进来，于是整个实验室全部依靠那一台电脑的双网卡传输数据。

我和主任说这样不行，性能不行，稳定性也不行。

“先这么用着。”被这样说了。

医院的一些系统的稳定性因为开发商的原因，烂的要死。有些系统之间的接口并不设计到数据传输，完全就是在软件界面里嵌入了一个网页。

我和主任说，这样不行，最好还是做数据传输，更稳定。

”这不是能查询吗？网页就网页，先用着。”

新配置了一台服务器，主任要求要保证安全，所以我设定了包含大小写加字符还有数字的混合密码，就算是登陆的用户密码也是如此，毕竟涉及到很多重要信息，安全要保证。

但是这些信息主任需要经常向外面回报，譬如他的领导。

他登陆了一次，知道了密码，之后和我说，“这密码太长了，能不能简单点。”

我解释了一下密码长度的重要性，主任表示可以理解，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太长了，还是需要简单点。

最后改成了 123456 ，主任很满意，我很不满意。

主任觉得太麻烦，殊不知这样带来的是更大的麻烦。

于是这样的我每次参加学习会议，看着上面的电子病历研究专家慷慨激昂的说着现在的电子病历为什么那么辣鸡，完全不能实现数据的查询和结构化，只能当作 Word 文档的时候，我只能苦笑。那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就是这样，先用着呗，稍微复杂点和规范点会怎么样呢，领导会说太麻烦呗。

好消息是那个 Windows Server 2003 的服务器后来终于多次强行重启挂掉了，竟然还没有做 Raid，造成了数据的损失。

主任对着领导致歉并且进行了解释，隐瞒了系统本身的问题，归咎到微软的操作系统自身不完善的问题。

“如果不是那玩意天天死机，数据也就不会丢失了。” 主任说。

好在那次事情之后，那玩意终于跑在 Windows Server 2008 上了。

然而其他的问题还在继续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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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爆炸后，舆论纷纷。朋友圈和 SNS 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很多人瞬间变成了慈善大使，哪怕那个家伙天天在单位和送快递的大叔因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在这一刻她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甚至开始觉得那些家伙平时给我尖酸刻薄的印象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不敢说什么，我担心说点什么就会被当作靶子被吊起来打。

这让我想起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我正在开封的宿舍里打魔兽世界……

其实一开始震动的时候，我是没什么感觉的，当我们有感觉跑下楼之后，发现震动停止了。

回到游戏里，一切一样喧闹，有个人很适时的在组队频道里喊出了“祖阿曼地震团开组！“，引起了一片调侃之声。即使如此，很快还是一群人联系了他进入了他的团队。

地震的确令我感到紧张，我立即给家里打了电话，确定了家中父母以及爷爷奶奶和其他人都一切安好后，我挂了电话，恢复了平静。

到了几小时后，我们才发现事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汶川死了那么多人……而组队频道里依然有人毫不知情的喊着”祖阿曼地震团“，很快，这个人被钉在了道德的耻辱柱上，受到了潮水般的谩骂。

“傻逼你怎么这么低劣？拿地震开玩笑？”
“你是人吗？”
“你什么玩意儿你，地震啊，国难啊，你也开涮？”

最后那个团长不得已道歉，“我不知道。抱歉！”，当然，最后那个团还是进满了人。

然而之后的几天里我发现自己四处都很不方便，一些网站关闭了，游戏也不能上了，不少站点都变成了黑白色，国难日被确立，一切娱乐活动禁止……我想要抱怨一下，但是发现哪里都不能说，因为国难日，全国都在哀悼，你怎么可以因为玩不了游戏就表示不满？几天不玩游戏会死？

宿舍里其他人都和我是一种感受，但是谁都没说出来，我们无聊的开始联机局域网的魔兽 RPG 地图，记得当时玩的是一个魔兽争霸 RPG 地图熔火之心……

网络上到处都是人表示对地震的关注，有人每天在刷死了多少多少人，救了多少多少人，还有人问我这些数字。

“我不知道，我不看那些。”

“你怎么能这么不关注地震啊！”对方一幅鄙夷的眼神。

那种眼神也令我有点心虚，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关注了之后，能做什么呢？

在网络上刷这些新闻，可曾动摇灾区的一砖一瓦？

在网络上和别人因为灾区问题吵架，可曾能多救一个人？

自己开车跑到灾区声称要加入救援，你可曾受过专业的救援训练？

我懒得去关心什么死亡人数以及救援状态，我的时间很少，我应该去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况且，救援正在进行，我能做的，只是不给别人添乱，安安静静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正因为这些更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似乎开始变得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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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杀死了知更鸟》是一个童谣，其实它并不黑暗，只是念着好玩，但是即使如此如果你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那么一丝冰冷。

知更鸟死了，麻雀杀的，一切都那么简单明了。

没有人反思为什么知更鸟会被杀，没有人想要知道如何防止下一次知更鸟被杀时间的发生。反正凶手已经明了，问题已经解决，你还想要什么？

看着网络上因为“消防员救火对于不对”的造谣与辟谣者的对肛，我甚至觉得有点可笑，这让我想起了张潇艺的死，大家吵的你死我活，不知道是否考虑过当事人自己也就是消防员的感受呢？

消防队员的死的确是悲痛的事，但是“最帅背影”或者“笨蛋（Burn Down）原则”的说法，对他们我觉得算不上什么关心。正如三水所说，消防员是军人，听指挥是必须的，然而对于他们来说，一句“最帅背影”或者“加油”是没有什么卵用的，他们只是 RTS 大沙盘上的一个单位而已。

正如知更鸟的童谣一样，大家讨论的七嘴八舌，怎么埋葬，怎么敲丧钟，怎么做寿衣，等等等等……

对于我来说，我关注的更多的只有一点，就是这场爆炸，是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凑合用”或者”太麻烦“造成的，然而到现在位置，这个消息还是没有。

《谁杀死了知更鸟》的最后，麻雀已经被确定要去接受审判。

然而大家都在说“先救人，先救人，救完人再说其他的。”

不知道天津爆炸这事儿最后的麻雀，会不会浮出水面，犹如童谣一样接受审判。

或许这就是已经渐渐麻木的我，唯一关心这件事情的动力吧。